【汉语】区分介词“对”和“对于”

1.问题

本文描写现代汉语介词中的“对”和“对于”在句法分布上的异同，揭示其相同分布的条件和互补分布的条件。

在本文之前，《现代汉语八百词》（1980：157；158）有这两个词的介绍，在比较这两个词的异同时，说：“a表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，只能用‘对’，b‘对…’可用在助动词、副词的前或后，也可用在主语前（有停顿），意思相同。‘对于…’不能用在助动词、副词之后，只能用在另两个位置。”根据我们的观察，“对于”也能用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，并非“只用用‘对’”，但位置有限制。而且说它们“意思相同”也不准确。

曹文抗（2007）对这两个词作了描写，但其基本意思与《八百词》相同。

2. 分布分析

2．1 紧靠主语前后的相同分布

请看下面例子：

(1) 我们对任何问题都要作具体分析  对任何问题我们都要作具体分析

(2) 我们对于任何问题都要作具体分析  对于任何问题我们都要作具体分析

2．2 紧靠主语前后的不同分布

请看下面例子：

(3) 对老张，我们要做具体分析  我们对老张要做具体分析  (4) 对于老张，我们要做具体分析  *我们对于老张要做具体分析

从2.1和2.2的区别来看，2.2中介词的宾语为“人”类范畴，而2.1则为“事物”范畴。是否可以认为：如果介词宾语为事物范畴，“对”和“对于”在紧靠主语前或紧靠主语之后的位置是自由的。即，两种句式均可成立。而当介词宾语为“人”类范畴，则“对于”只能处于主语之前，不能处在主语之后。假定这是一条规则，则我们可以接受下面的(5)(6)而不能接受(7)(8)：

(5) 对于张三，你认为怎么样？     (6) 对于那个人，你还有什么看法？

(7) *你对于张三认为怎么样？      (8) *你对于那个人还有什么看法？

但是“对”的位置则是自由的，见以上例句(3)。

2．3 助动词后的分布

请看下列例句：

(9) 我会（将/要）对这个问题提出看法     (10) 我会（将/要）对老张提出看法

(11) *我会（将/要）对于这个问题提出看法     (12) *我会（将/要）对于老张提出看法

从以上例子来看，“对”在助动词后是自由的，而“对于”不能处在助动词之后。

2．4 否定词后的分布

请看下列例句：

(13) 我不（没）对这个问题提出看法    (14) 我不（没）对老张提出看法

(15) *我不（没）对于这个问题提出看法    (16) *我不（没）对于老张提出看法

在否定词之后，“对”是自由的，而“对于”是非法的。

3. 语义差异

前提1：不同的语法形式表现不同的语法意义，语法位置是汉语语法中重要的语法形式。

推论1：汉语语法中语法位置的差别必然表现语法意义的差别。

推论2：“对”和“对于”明显存在语法位置上的差别，那么其背后必然存在语法意义上的差别。

以下我们设计一个“请”开头的祈使结构，“请”具有动词性质，因此它要求后面的成分必须在命题之内。命题之外的成分很难纳入它后面的位置。假如这个推论正确，那么请看下面的例子：

(17)请对这个问题提出你的看法    （18）请对这个人提出你的看法     (19)对这个问题，请提出你的看法（20）对这个人，请提出你的看法

(21)*请对于这个问题提出你的看法  (22)*请对于这个人提出你的看法 (23)对于这个问题，请提出你的看法 (24)对于这个人，请提出你的看法

如果把以上“请提出你的看法”看作一个完整的命题，那么很明显的事实是：“对”无论是在命题内部还是在命题外部都是自由的，而“对于”不能处在命题结构内部，它似乎游离于命题之外，更像一个命题之外的话题成分。或者它本来就处在主语之前。

生成语言学认为，结构内的短语成分可以向结构外移动，绝大部分的移动都是从后向前的移动，也就是从右向左的移动。而“对于”短语作为结构外的成分，要向结构内移动是不被允许的（除非词级单位）。正因为如此，“对于”在其他句法结构中，比较难于处在主语之后。

前提2：话题之后陈述部分可以由一个主谓结构构成，其主语和动词之间存在严格的语义选择关系。证明如下：

(25)老李，老张觉得不错   (26)老张，老李觉得不错

(25)“觉得不错”的施事只能是“老张”而不可能是“老李”，（26）亦同。

前提3：主语之后的事物性成分不影响主语与动词的选择关系。不改变句子的叙述关系。证明如下：

(27)老张，这件事儿觉得不错   (28)老李，这件事儿做完了

(27)中的“觉得不错”的依旧是“老张”，（28）中“做完了”的施事还是“老李”。因此，事物性成分不改变句子的叙述关系。

根据前提2和前提3，我们推论：“关于”能够处在主语之后，只能引导事物性成分，而不能引导人物性成分。因此例句（2）能够成立。而例句（3）成立的条件正是它没有改变句子内部的叙述关系。例如：

(29)老李对老张不错。

这里的“不错”是“老李”对“老张”的态度。“不错”叙述的是“老李”。而“对于”则有可能改变句子内部叙述关系，请看下面的例证：

(30)老李，对于老张来说感觉应该退休了。

这里使用了框式介词“对于……来说”，而不是单纯的“对于”介词，这个句子里的“感觉”已经指向“老张”而不是“老李”了。由“对”或“对于”和“来说”构成的框式介词的语法意义可另文讨论。

4. 小结

“对”在主语前后无论是介绍“人物”还是介绍“事物”，在否定词和助动词后都是自由的，它不改变主语与动词之间的选择关系。其语法意义在于向动词引介“对象”；“对于”在主语后只能引介“事物”，可以在主语之前引介“人物”或“事物”。语法意义上，“对于”倾向于表达对象性话题语。